【摄大乘论】讲座

(精简本)
韩镜清

 说明:为方便研习与
修学,现将韩镜清先生
的《摄大乘论讲座》百
余讲整理删简,预计精
简为30讲共20万字。

  ◇ 第一讲

  ◇ 第二讲

  ◇ 第三讲

  ◇ 第四讲

  ◇ 第五讲

  ◇ 第六讲

  ◇ 第七讲

  ◇ 第八讲

第六讲

 “复次何等名为薰习?熏习能诠何为所诠?

  这个“薰习”是个名词,有时也叫习气,指种子。它是一个能诠,它所表诠的意义是什么?

  “谓依彼法俱生俱灭,此中有能生彼因性,是谓所诠。

  我们日常的学习、日常的修行、锻炼这些东西都有薰习的问题。现在我们在这儿听讲,我也受薰,你们也受薰。这薰习必须有个能熏的东西,就是这个杂染品法,“依彼法俱生俱灭”,就是阿赖耶识种子依靠杂染品法,与之俱生俱灭,于是乎,“此中有能生彼因性”,在阿赖耶识里头的这些习气,就成了生起杂染品法的因。“是谓所诠”,所谓薰习就是这个意思,在一块,一起生活,然后又能使得你生起来,这就是习气。

  底下举例,

  “如苣藤中有花薰习,苣与花俱生俱灭,是诸苣藤带能生彼香因而生。

  用一种大家共同承认的例子,来解释大家不容易了解的意思。 苣藤据说叫做胡麻,印度有用香油涂身的風俗,香油的制法,先将香花和苣藤埋入土中,然后取苣藤压油;胡麻的本身原沒有花香, 但经过香花的熏習,出的油,就有花的香味了。這比喻中,花是能熏,苣藤是所熏,花香熏了苣藤,于是苣藤便能生起花的香味,成为这香味的因。 举个更容易了解的一个例子,跟咱们茉莉花熏茶一样的,在茶叶里放茉莉花,时间稍微久一点儿,于是茶就有茉莉花的香味了。

  这是一个比喻,就是叫我们容易明白。实际上阿赖耶识跟杂染品法,跟我们前七识,比花跟茶的关系还要密切的多。

  “又如所立贪等行者,贪等薰习,依彼贪等俱生俱灭,此心带彼生因而生。

  又举了个例子,普通人常有的贪的习气,现在的享乐主义、拜金主义,贪的烦恼习气,就因为跟这个贪等杂染法,贪、嗔、痴都包括在内,跟这些俱生俱灭,于是这心就带彼生因而生,成为再起贪的原因了。

  “或多闻者,多闻薰习,依闻作意,俱生俱灭,此心带彼记因而生。由此薰习能摄持故。名持法者。

  佛教里头讲多闻,就是广学多闻,还要“依闻作意”,根据听授的道理来思维,这就是一个受薰过程,闻法薰成了多闻习气,这些法将来还能想起来,这习气就是法记忆之因。由这个多闻薰习能把先前所闻的法保持延续下来,所以叫作持法者。

  “阿赖耶识薰习道理,当知亦尔。”

  阿赖耶识薰习的过程,就好象前面举的几个例子这样。种子与现行在一块俱生俱灭,这种子又是现行生起的因。

  “复次,阿赖耶识中诸杂染品法种子,为別异住,为无別异?非彼种子有別实物於此中住,亦非不异,然阿赖耶识如是而生,有能生彼功能差別,名一切种子识。”

  这杂染品法种子对于阿赖耶识来说,是另外有个自体呢?还是就是一回事?事实上,这种子与阿赖耶识是非一非异的,说“一”“异”都不对。这个阿赖耶识就是有能生起现行的这种功能,这些功能的各个不同差别,就是各个种子,所以阿赖耶识又叫一切种子识,它与种子是非一非异的,它们之间就好像是自性和差别的关系。

 “复次,阿赖耶识与彼杂染诸法同时更互为因。

  宇宙一切的现象跟阿赖耶识是什么关系呢?就是互为因果。

  “云何可见?譬如明灯焰炷生烧同时更互。”

  怎么能够看出来呢?这还是拿大家共同了解的事情、共同承认的事情来作比喻:

  这个灯有两部分,一个就是火焰,就是灯的火苗儿,再就是灯芯——焰炷,火苗跟灯芯生起烧来,“同时更互”,生烧的时候,火苗离不开灯芯,灯芯离不开火苗。

  “又如芦束,互相依持,同时不倒。

  一支筷子立不起来,一把筷子就立起来了,现在的说法就是团结就是力量,能够立起来,这根儿离不开那根儿,那根儿离不开这根儿,要离开了谁也站不起来,要懂得这个道理,人就团结起来了。这就是表示阿赖耶识跟宇宙的一切现象互相离不开,是呼应的,现行薰种子,种子生现行,这跟一把筷子一样,谁也离不开谁。

  世间任何讲因果的,他一定想法子讲他的因是万能的。这种找因的方法是不是能找到?是不是就把这因给断送了?是一种无因论。同时不倒,阿赖耶识跟杂染品法一样,同时不倒,离开谁,都得倒。

  “应观此中更互为因道理亦尔。

  是互相的一个道理,所以这就看出来了,所有的法都平等的,不能独立存在的。

  “如阿赖耶识为杂染诸法因,杂染诸法亦为阿赖耶识因,

  因果是同时的。它讲的是真因真缘,种瓜得瓜、种豆得豆,那个豆跟原来那个豆,虽然是很相似的,但是它还有差别。而这一切法通过阿赖耶识的受熏、再现,这比种瓜得瓜、种豆得豆的相似相续的程度就更高了。

  “唯就如是安立因缘,所余因缘不可得故。

  这是总结,要安立真因真缘,亲因亲缘,离开阿赖耶识,就再没有别的事物了。

  底下又提出问题:

  “云何薰习无异无杂,而能与彼有异有杂诸法为因?

  阿赖耶识所生起的一切法,它有异有杂,而原来的阿赖耶识却无异无杂,是模糊、朦胧、恍惚状态,它怎么能生起这很显露的各种差别、形形色色呢?这儿也举了例子:

  “如众缬具,缬所缬衣,当缬之时,虽复未有异杂非一品类可得,入染器后,尔时衣上便有异杂非一品类杂色绞络文像显现。

  这个缬具的缬所缬衣,我们只能是意解,没见过这东西,也许有人见过。情况大概是这样的:原来这衣上没有花纹,通过什么手段来实现这个花纹呢,用不同的丝线、绳缕,用不同的方法织起来,排列成纹路,但在这个时候并没有颜色的分别,只有形色的不同,没有显色的。等到用染器一染,于是乎,就呈现出很多不一样的颜色来。

  这阿赖耶识呢,也是这样子。本来是混沌、恍惚的样子,为什么一下子很显现?要按阿赖耶识跟种子的体态,我们没法子捉摸。儒家讲“无声无臭”,或者是“喜怒未发”,那么阿赖耶识也是这样子,我们没法子用眼睛看出来。

  “阿赖耶识亦复如是,异杂能熏之所熏习,于熏习时虽复未有异杂可得,果生染器现前已后,便有异杂无量品类诸法显现。

  阿赖耶识原来在受熏时候,并没有异杂的现象,现前的果生起的时候,就如同所缬的衣从染器里拿出来一样,显出了形形色色的花花世界。

  “如是缘起于大乘中极细甚深。

  缘起就是因果,就是前头所说的,阿赖耶识跟染品的一切法,种子生现行,现行薰种子,这种缘起法,说的好象很轻易,而在大乘里讲这个缘起,是极细甚深,一般人是很难理解的,寻找出这样一个因果关系来不是简单的事情。

  一般人寻找原因,喜欢“万法归一”,非归到那一个地方去,你说这是平等吗?它不平等,这个因是不是还有原因?没原因了?到这为止?阿赖耶识并不是这样的,要拿阿赖耶识当最后一个原因的话那就错了。它是由一切万法生起来,然后它作为一个媒介,然后再往下传,它没有归一的问题。所以这种缘起法,一般人,不但找不着,也是不容易理解的,找到了也不大相信,不过瘾,反而又把阿赖耶识当成最后的,是本体、是万物发生之源、唯有它是最真实的,你说这世间哲学,无明啊!糊涂!真正糊涂!昏愦糊涂!可是我们不自觉,你说奇怪不奇怪?

  “又若略说,有二缘起:一者,分别自性缘起;二者,分别爱非爱缘起。

  这个分别自性缘起使一切法它自己的相貌能够显现,分别有显现的意思,实际上就是种子生现行。这种缘起,就是名言种子的问题,所谓名言种子就是执著所取、能取分别的种子,

  这个分别呢,在无性释里,就是能使一切法的差别显现出来,差别出来。差别、分别、显现,这些意思都有相通,就是能使差别成为差别。

  第二种是分别爱非爱缘起,这个分别跟前头的分别一样,它不是一个名词,是动词,就是使差别成为差别。爱非爱缘起就是我们喜欢的环境和不喜欢的环境,是怎么造成的呢?主要是造业,造善业跟恶业。

  前头的分别自性是个直线,是怎么样就怎么样显现;而这个爱非爱缘起,实际上有一点曲折性在内,这善恶行为的结果,叫异熟果,都要经过一个过程,不是一下子就显现出来的。异熟叫异时而熟,异类而熟。异时而熟就是时间不同才能成熟,要通过一个过程,不是你想有个结果当下就有。异类而熟,就是你犯恶性的事情,杀、盗、淫、妄,好象是痛快一时,杀了人或骗完钱,他觉得目的达到了,好象很得意,然而受报的结果就很不得意,非爱结果。善行为来说,你很努力艰苦奋斗,好象很费劲,一般人觉得你太傻、太呆,但是经过长时期的努力,就得到好的结果、可爱的结果。

  所以,一种是直线,一种是曲线。曲线性里头也有的时候是增上缘的问题,不光是因缘的问题。

  “此中依止阿赖耶识诸法生起,是名分别自性缘起,以能分别种种自性为缘起故。

  无性的解释里就谈到了执著所取、能取分别,就是造成将来自性能差别出来的原因。我们现在之所以一定要抓住客观、主观不放,这原因就是我们执著这两种分别,由这执著生成阿赖耶识种子,依止阿赖耶识,我们的主观世界和客观世界的诸法也就能生起、显现出来,这是分别自性的关系。

  这是一个相当严重的问题,造成我们不能认识真实。我们找出这个原因来,就是执著,执著这两种分别。这就是我们要生死轮回、恶性循环的原因,就是造成我们不能认识真实,不能从无明壳里出来的一个最重要的原因,

  “复有十二支缘起,是名分别爱非爱缘起,以于善趣恶趣能分别爱非爱种种自体为缘性故。

  十二支缘起,就是十二因缘,缘无明而有行,缘行有识,缘识有名色,缘名色有六入,缘六入有触,缘触有受,缘受有爱,缘爱有取,缘取有有,缘有有生,缘生有老、死。是佛教最早的四谛的一个基础。这基础造成我们的原因跟结果不一致,就是刚才说的有点儿曲折,就是得到爱非爱果。中国的苦乐观,先苦后甜,先甜后苦就是这个问题,现在的人都贪图今朝有酒今朝醉,造因的时候很惬意,快乐一时,不管以后,枪毙就完了,是不是能完呢?总是相似相续的,抽刀断水水更流,断不了,哪儿有那么便宜的事情。所以这善趣、恶趣,这趣是趣往的意思,你的生活还有个去向,有个继续下去,哪能说造了因没结果呢?有没有结果的原因吗?

  这个十二支缘起,是增上缘生起的。这无明啊,是根子,很厉害,是三界的成因,所有使我们造成种种光怪陆离、种种花样翻新。无明对行呢,有增上的作用,所有愚痴,它都能引起这个不善行、恶行,引起了烦恼跟业,在我们日常生活里头占了主要的地位,这些又使我们获得异熟果,就是由过去的烦恼、业感来现在的异熟果,再由现在的烦恼、业感引起将来的异熟果,这就引起了爱非爱的果。这个烦恼跟业,都是生起爱非爱果的增上缘。

  两种缘起,一种是自性,名言种子,就是执著有能取、所取的分别,再一种就是种种的烦恼跟种种的业,能引起后来的异熟果。这两种缘起错综在一起,就形成现在我们所有的杂染品法,无论是有情世间跟器世间,我们自己的宇宙完全是由这个来决定的。

  “于阿赖耶识中若愚第一缘起,”或有分别自在变化为因,或有分别实我为因,

  对于第一缘起不能理解,于是乎,造成不同的执著。

  “或有分别自性为因,”

  有的认为有自性是因,他不理解阿赖耶识的真正的情况,认为宇宙人生都由自性生起的,也叫胜性生起,认为阿赖耶识就是自性,这么一种认识。本来阿赖耶识跟杂染品法是互相依靠、互相为因的,我们知道所有的原因都是无常、无我的,必须无常、无我才能构成真正的原因,可是他这一误会,把阿赖耶识当成自性,那么这就把阿赖耶识原来的那个性质完全变了。

  实际上它是不能作原因的,前边我们已经讲到了,常法、或者自己独立存在的法,都不可能作原因,因为它本来不变,它不是依靠旁的东西生起,是依靠它自己生起,这种法,就不可能与其它产生作用,使其它东西生起。

  “或有分别宿作为因,

  宿作,就是现在的宿命论。如果我们所有的原因都归于过去的造业,那么我们现在的观点行为也就不能起作用了,只是认为一切都是命定的,这种也是错误的。并且,它的这个宿作,也是改变了阿赖耶识原来的性质,把生生不息的变成了死气沉沉,都成固定的了。

  “或有分别自在变化为因,”

  它这个自在就是大自在天,他能变化一切万有,类似于上帝,造物主,旁的东西可以由他自在变化,可是他本身呢,是永恒存在,本身是个常一不变、独立存在的东西。这跟阿赖耶识的生起一切法的情况完全不同。

  “或有分别实我为因,”

  实我,就是有一个实在的、永久不变的我作为作者,所谓“梵我合一”,我就是万有的本质,有人认为必须以这实我才能为因。

  “或有分别无因无缘,”

  ,这个干脆,认为根本就没因没缘,都是自然如此,本来就应该这样。实际上,无论是实我为因、或是宿作为因,都是无因无缘。前头我们讲过了,它能生起一切法,但它自己呢,不是被生起的,这不灭的东西就是没原因的,因为它要有原因的话,它不会不灭,任何有原因的东西都会灭,它是所造作成的、各种条件决定的,那它一定是要灭的。

  佛教哲学里头讲,刹那刹那生灭,灭不待因,当下生起当下就灭。所以你讲以不灭为因、以实我为因、以常一不变为因,这实际上就是主张无因。所以,找了半天还是找不着原因,当你找着最后的原因时候,已经没有原因了。这也很奇怪,这个矛盾不好解除,按佛教里头说,这就是颠倒、这就是无明,找了半天原因,到头来还是放弃了原因,断送了原因,要不然就是找起来没完,不甘心,还得找,还没走到头儿呢,非得头儿才是原因。

  所以阿赖耶识跟其它的法,跟前七识或是杂染品法,它们互相为因缘,无所谓头儿,也无所谓常一不变,也没有独立存在的性质,看起来找原因只能这么找。

  “若愚第二缘起,复有分别我为作者,我为受者。

  第二缘起,是分别爱非爱缘起,用现在的话,就是你喜欢的东西和不喜欢的东西。他对阿赖耶识第二缘起的作用弄不清楚,就认为我是作者,我是受者,所有的东西都我一人负责任。我们普通都认为,我可以造作一切、担负一切、领受一切,于是追求自己的价值观,完成所谓自己的理想,自己一定得努力。这个自己看怎么说了,他不能是常一不变的,也不能是独立存在的,常一不变和独立存在的东西根本没有一点儿存在的可能。一个独立存在、常一不变的东西,它能有所作为吗?它能有所承受吗?可是要是不独立存在、常一不变,那还是“我”吗?

  总之,发挥作用跟承受作用,一定是第八识,是这么一种相似相续的一种体态,也就是一个依他起的东西,不是依自起的东西。不能有一个东西贯穿始终,这只是人自己异化的、增加上的东西。

  “譬如众多生盲士夫未曾见象,”

  拿这个象作比喻,生盲就是生下来就是瞎子。佛家哲学里认为我们都是生下来就是瞎子。就是无明生盲,因为无明所盲,生下来就看不见东西,就是一种颠倒错乱,这种认识把我们的眼睛蒙闭了,所以你根本看不见真正的原因,也看不见真正的自己。“未曾见象”,没有看见过象,拿象来譬喻阿赖耶识。

  “复有以象说而示之,彼诸生盲,有触象鼻,有触其牙,有触其耳,有触其足,有触其尾,有触脊梁诸有问言:象为何相?或有说言象如犁柄,或说如杵,或说如箕,或说如臼,或说如帚,或有说言象如石山。

  把象带到瞎子跟前,瞎子不能用眼睛看,只能用手摸,摸着什么他就认为是什么,这个故事大家都了解,用现在的说法,摸象身上的尘土的话,可以认为它是原子。

  “若不解了此二缘起,无明生盲亦复如是。

  不能了解这二种缘起的无明生盲,不了解这个阿赖耶识。也是这样子的。

  “或有计执自性为因,或有计执宿作为因或有计执自在为因,或有计执实我为因,或有计执无因无缘,或有计执我为作者,我为受者阿赖耶识自性、因性及果性等,如所不了象之自性。

  不了解阿赖耶识跟这个杂染品法互为因缘,就好象不了解象的体性,要找原因呢,一定是对阿赖耶识的一种错误地猜测,因为这猜测里头又增加了自己的看法,所以这也就是“或有计执自性为因”等等,就像摸象一样,这计执,就是增益,坚信有个东西是实实在在的,用马克思的话,就是异化。

  阿赖耶识,是个能动状态,是一个潜在的东西,它甚深细,有点儿不可认识,不容易认识,用现在的话就是虚无飘渺。可是在我们每个人的生活里、身体里,又每时每刻都发挥很大的作用,而我们是无明生盲,每时每刻都不能认识它。按中国哲学里头,还是能猜测出来这个恍兮惚兮的混沌状态,好像能够摸索一点。对于我们来说,也只能根据佛菩萨的教导来推测,到底是怎么回事情,只能待到我们证真如以后,才可以真正认识。